5 往昔恩怨往昔缘(1/8)

宋翊真醒来的时候,四面又竖起了熟悉的甘石色的墙。透过木质的窗棂,依稀能见日光掠影,陆离斑驳,不似人间。

他几度于存亡间反复横跳,加之那些被囚于室的日子,一时叫宋翊真分不清是梦是醒,是生是死。

他踉跄着起身,还未迈出一步,整个身子一歪,又软倒了下来。

毛茸茸的身子砸到地面,没有带来预想中的疼痛,平添了几分不实之感。

“醒了?”

一道低沉的嗓音悠悠飘来,叫宋翊真听不真切。

他半抬着眸子,睨向上方,只见一男子正蹲在他的身旁,手掌落在他的脑门上顺着灰白的毛发轻轻抚摸。

在来回抚弄间,一股柔和而温暖的灵力自男人的指尖而出,慢慢浸入宋翊真的识海,驱赶了他此时此刻的恍惚。

待头脑逐渐清明,宋翊真这才逐渐生出些实感来。只见他身下叠着厚厚的被褥,让他即便躺在地上也丝毫感觉不到石板的凉意。

不过数个呼吸间,便觉一分辨不出是何种香料制成的清冷味不断钻入鼻腔,竟和先前混杂在泥土里的“人味”重合了。

“果真是你。”

定睛一瞧,却见这用灵力温养他灵识的男人竟是本该晕厥在溪边的裴焱。

前后这么一关联,宋翊真大抵就明白了为何裴焱一上来就对他充满敌意。

亲手掩埋的尸体转头复活了。

这事,搁谁谁能好言相向?

宋翊真有关裴焱的记忆不多。大多集中在一干仙门弟子上枕汾山求学那会儿。对这人的印象基本也就停留在“浩气凛然”、“持正不阿”等形容。

正是这样一个看上去绝对不会走歪路的正人君子,偏偏有入魔之势,更别提这人居然没来由的叫出宋翊真的名字。

“这是流波谷。你重伤未愈,我便先将你带回卧房。”正在宋翊真百思不得其解之际,裴焱出声打断了宋翊真的思绪,“既然清醒了,就来说说,你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
宋翊真惊诧地看着裴焱。尽管他不知道裴焱能否从他的脸上读出这些情绪,他仍旧瞪大一双浅色的兽瞳,一错不错地瞧着裴焱。

他怀疑裴焱的脑子可能坏了。

不然,他怎么会想和一头只会“喵呜”的走兽聊天?

裴焱似是听到了宋翊真的心声。

他叹了口气,盘腿坐在宋翊真身边,那只供给灵力的手依旧搭在宋翊真的脑袋上,时不时还要揉一揉蓬松的毛发。

「我在你我的识海间用灵力牵了条线。你我如今灵识相通,凡你所想,我皆能知。」

裴焱明明没有开口,可宋翊真却能清晰地听到他的每一字,每一语。就好像这些声音是凭空出现在他的脑中一般。

「所以,那时你就是靠这认出得我?」

有关流波谷通晓鸟兽语的传言果然不虚。宋翊真讶异之余,第一时间闪现的是裴焱捂着脑袋唤他名字的画面。

裴焱摇摇头,面上浮现惑色。

「若无肢体接触……」

像是佐证自己所言,裴焱忽地抬起手,同宋翊真保持了些距离。那声音顿时便消失的无影无踪。

“照理应是听不见的。”说罢,那只手又重新落回了宋翊真的脑袋上。

「可那会儿,不知怎的,我竟依稀听见你的声音,似乎还狠狠咒骂了我一番。」

这话说得宋翊真只想送男人无数个白眼。

刚死而复生,都没搞清楚自己是何身份,是何境况就要被人宰杀。要不是宋翊真当时没有气力,别说腹诽了,就是咬他一口rou下来也毫不为过。

宋翊真这一激动,压根忘了此时两人心念相通,心中那些个车轱辘话全叫裴焱听了去。

裴焱当即面色一红,那只碰触宋翊真的手下意识握拳,抿着双唇沉默了好半天,这才嚅嗫道:“对不起……我不是有意的……”

宋翊真同裴焱私交甚少,委实不了解这人的脾性。只是这人道歉的模样有些似曾相识,好像在逃出骨林秘境后,白苏杳也曾跟他说过类似的话。

具体因为什么呢?宋翊真有些记不清了。

宋翊真并未就此沉浸在回忆中。眼下,有更重要的事急需了解。

如是想着,宋翊真撑起半身,用脑袋拱了拱裴焱的手,于识海中道:

「这不还活着吗?原谅你了。」

此言一出,裴焱立刻吁出口气。

“那你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?”悬着的心刚一放下,裴焱便迫不及待地问出心中的疑惑,“我回谷时见到这只豹妖已被天雷劈碎了金丹,神魂俱散,你怎的会附身到这妖物身上?”

宋翊真摇了摇了头,心道

「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……我自剖内丹后,便失去了意识,再醒来已经在这具躯体里了。」

宋翊真不愿回忆起那日场景,言辞中只一带而过。

不想,裴焱闻言,脸色刷得一白,竟一下子从地上站起。

“好好的你怎会自剖内丹?!”

“当年学堂之下,你分明同我说,你此生定要修成正果,位列仙班。”

“那样的你……那样的你…怎么会自剖内丹呢?”

一连数语,说得宋翊真哑口无言。他确有这等大志,只是在白苏杳面前,一切豪言壮语最后都成了浮云。

看着裴焱的模样,宋翊真实在不明白,为何裴焱的反应比他这个当事者还大。

他努力起身,想上前安抚两句,这脑袋刚顶上裴焱的手腕,便听那人的声音混着灵识一股脑地涌入了识海。

“所以……不是你不愿见我?”

“当年明煌宗接连传出你为白苏杳叛出师门的消息。世人皆说你被邪秽迷了心智,是歪魔邪道!”

“你怎会是这种善恶不分之人?!”

“当初我就不该顾及许多,直接将你带走!”

“我几次三番找到白苏杳,他却说你不愿见我,要同我等仙门之人割席断交划清界限。”

“不想,你竟被那畜牲迫害至此。”

……

这些话颠三倒四地混杂在一块,叫宋翊真根本理不清各中因果,只觉头痛欲裂。

他下意识呲出虎牙,张嘴朝着裴焱的手腕咬去。尖利的齿尖顷刻间割裂衣袖,划破皮rou,针扎般地疼痛让裴焱终于回过神来。

“对不起……”

瞧着宋翊真塌出舌头急促喘息,裴焱心中愧疚难当。

他赶忙蹲下身,指尖重新凝起一抹光晕,抚慰这人被自己搅乱的识海。

半晌,宋翊真总算平复了呼吸。他慢慢伏下身,趴在地上,虽未于面上表露什么,可那条不停拍打着地面的大长粗尾无意间向人传达着他的不满。

「你怎么会有入魔之相?」

联想起在溪边时,裴焱眉间萦绕不散的魔气,宋翊真实在好奇。

“兴许是突破境界在即,受心魔侵扰。”裴焱这话说得底气不足,隐隐透露出些许闪躲的意味。

宋翊真只当是私事,人不愿说,他也没必要细究,又继续问道。

「现在是何年何月?」

“辛丑年未月。”

闻言,宋翊真不由怅然。

“居然已有十年吗?”

宋翊真这厢在感慨岁月如梭,裴焱自然也能从其识海中得知一二。

他原以为宋翊真自戕至多是前两、三年的事,不想二人骨林秘境一别不过两载,这人已历生死劫难。

裴焱想出声安慰,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。思索了半天,最终还是捏了捏宋翊真的耳朵,而后手绕到他的脸颊一侧轻柔地挠了挠。

许是源自豹类的本能作祟,宋翊真被这举动抚弄得舒爽极了,他不自主地眯起眼睛,甚至歪着脑袋朝向那只手蹭了蹭。

裴焱见状,嘴角微微上挑,道:“那你现在有何打算?”

宋翊真并未立刻回应,他缓了口气,才睁眼道。

「这些年明煌宗如何?师尊他怎么样了?」

明煌宗是宋翊真最大的心结。

想当初他困于情爱,在白苏杳自爆邪秽身份后,不顾师命同他叛出师门。后欲偷出方天炉和清心铃,害得枕汾山结界被破。

师尊为修补结界本就耗费大量修为,又被他所累,挨了刑罚。他宋翊真便是死也不足以偿还这师徒之情。

“明煌宗一切安好。玄青真人十年前就闭关不出了,明煌宗的一切事宜现如今全权交由佛赤子负责。”

裴焱能感受到宋翊真的心绪,他话说得小心翼翼。只觉如今时过境迁,眼前这人刚刚死而复生,莫要再叫他哀毁骨立了。

听罢,宋翊真垂下头,心中悔恨交加。

师尊堂堂仙门宗主,为了他竟掉了一个大境界,又怎是区区十年可以修补回来的。

「那……白苏杳呢?」

宋翊真知道自己不该问,可总免不了想起他。

这人就跟长在他心窝,生在他骨髓一样。想要除去,非剜心剔骨不可。

裴焱缄默,就连心中和识海中都听不到他半点声音。

少间,开口道:“十年前,白苏杳于瘴疠之地称王,自诩邪帝。”

“这些年来,他一直网罗三界邪秽,授其修炼法门,使原本嗜杀的邪秽保有神智,可伪装成凡人而活。照理,于整个修仙界,这当是大功一件。可是……”

说到这,裴焱停顿了一会儿,才继续道:“他竟派手下邪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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