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章(1/1)

关于迦楼罗神鸟与纯青琉璃心的传说,谢云流以前曾听过更详细的版本。

刀宗与蓬莱同位于东海,两宗这些年常有来往,勉强算得上交情甚笃。月泉淮前往敖龙岛算计龙脉的时候,他还曾出手救过方乾。彼时方乾受了暗算,中毒后却并无担忧之色,返程时还与谢云流谈论起月泉淮相关,顺口提起过琉璃心。

“方兄曾言,月泉淮当年去过的那个岛,很有可能是典籍上记载的浮丘岛。此岛位于鲸背之上,随鲸游走而行踪不定,故又名鲸背岛。据说当年浮丘仙人曾在此岛上落脚,才有了浮丘之名。浮丘仙人与蓬莱先人有旧,因此关于浮丘岛的事情,蓬莱留有较多记载。”

谢云流将自己所知的关于浮丘岛的事情娓娓道来,据说浮丘岛上满布那伽龙毒雾,需得纯青琉璃心镇守祛毒,岛中有神树,结出的果实被称为神满果,乃是迦楼罗守护的宝物云云……末了才道:“渡会大师言说,琉璃心乃是人人趋之若鹜的宝物,但方兄当时提起并不以为意,所以我怀疑,他应当知道其他琉璃心的下落。”

他这话说的比较保守,在谢云流看来,说不定蓬莱手中便有琉璃心留存,他二人可以试着借用,如若不行,能问来浮丘岛的下落也好,可以上岛去寻琉璃心所在。

“如此说来,去东海的确更稳妥一些。”李忘生赞同点头,“既然如此,我们尽快前去吧!”

“确实得尽快。”谢云流却想到了另外一事,“眼见要到十二月,从嵩山到滃洲快马也要近一个月,走得快些,刚好可以在刀宗过个新年。”

李忘生一怔,这才想起年关将至,不由沉默。

谢云流小心翼翼的觑他面色:“若你不喜去刀宗,我们也可先回纯阳,待年后再去东海也不迟。”

“无妨。”李忘生却是淡淡笑了起来,“忘生也很好奇师兄这些年在刀宗如何过年。”

左右他已将宫中诸事交予师弟师妹们,在纯阳过了那么多新年,不差这一回。

“好!到了滃洲,师兄带你四处走走!”

谢云流大喜,同他绘声绘色说起了东海的趣闻趣事:漫天纷飞的海鸟,海中摸珠的乐趣,美味的小银鱼,时雨时晴的天气……那些事情从他口中讲出,堪称活灵活现,平添几分趣味。

李忘生望着眉舒目展、兴致勃发讲述着这些的谢云流,不由回想起了当年师兄每次外出归来后同他谈及趣闻时的模样,眼中露出几分怀念来。

果然,他还是喜欢师兄这副神采飞扬的模样。

罢了,来日方长,确实不差这一年。

不能带师兄回山过年的遗憾因此抚平了几分,取而代之的是些许心驰神往:能被师兄选定作为宗门驻地、且亲手建立出的宗门会是什么样?可能找到些许剑气厅的风采?

能让师兄流连忘返的,定然是不可多得的好去处吧!

……

用过午饭后,李忘生先去附近的驿站寄了飞鸽传书给纯阳宫,提醒师弟师妹们严查琉璃心一事,又将他与谢云流将去东海一事告知,如有急信可先送往刀宗,自有人中转联络。

送完信,三人便踏上了前往东海的路途。

从嵩山前往滃洲,相较华山前往嵩山要遥远许多,好在江南富庶,路途平坦,三人又艺高人胆大,一路上倒是并未遇见什么波折。风尘仆仆行了近一个月,终于临近扬州边界,落脚在了一个名叫晟江的小镇上。

按照谢云流的想法,时间紧急,他们本该一路直达滃洲再歇。然而情势不由人,原本预估可以坚持到刀宗的内力,在行至晟江附近时便已消耗殆尽,他们不得不停下来修整,以免平生意外。

——说白了,到了不得不以道侣双修之法来增进内力的时候。

自打离开嵩山起,谢李二人便再也没用过道侣双修之法,一来身边多了个莫铭,难免尴尬;二来寻常双修之法也可弥补内力消耗,效率虽低却也聊胜于无;再加上镇日里风尘仆仆赶路,沿途所见又都是战乱破败的村庄,没有合适的歇脚之处,才一直耽搁下来。

好在扬州左近几乎未被战乱波及,晟江这个小镇也算得上平静,除却西津渡一役前曾因有心人哄抬物价被折腾过一遭外,看起来还算繁华,倒是个颇为合适的歇脚处。

莫铭对此地极为熟悉,找了家靠谱的客栈带着两人一同安顿下来。客栈老板显然与他相识,瞧见他时很是热情,不但安排了最好的客房,还亲自将他们送到后院,被再三婉拒后才依依不舍离开,诸般情状令人咂舌。

“莫少侠常来此地?”

辞别了热情相送的客栈老板,李忘生颇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周遭与中原腹地截然不同的建筑风格。他上次来江淮地区还是参加第二届名剑大会,且直奔扬州,这晟江虽在扬州边界,距离终究有些远,建筑人文也与他印象中的扬州略有差别。

“宗门常有弟子来此历练,年初那段时间因为……我们也常过来。”

年初?

李忘生初时没想到他为何忽然语塞吞吐,待听到年初这个时间节点才想起,西津渡可不就在晟江左近吗?

难怪这几日师兄一直心事重重,自打到了晟江后更是一直沉默。

他看向一旁许久不语的谢云流,后者头戴斗笠,将年轻俊逸的面容遮住大半,薄唇微抿,似在沉吟思索,又似困于往事情绪低落。想来对他而言,故地重游,难免感慨。

李忘生贴心的装作未发现他的异常,既然师兄不开口,他也就当做不知道,继续往前走去。

然而就在小二前来送上浴桶热水时,谢云流却忽然开口让他先行洗漱,自己则叫了莫铭出门。李忘生初时并未在意,送走小二后关上房门,解衣入浴,泡在浴桶中时,忽然听见楼下传来两人的低声私语。

他本无意偷听,然而习武之人耳聪目明,还是听见了只言片语,隐约是些“故人”“烧了”“及早准备”“不要让他知晓”之类,心念一转便回过神来:师兄莫非是想去祭奠故人,但不愿让他知道?

思及此,心头不知怎的竟浮现些许气闷来:

何必如此小心谨慎,还要瞒着他?莫非是怕他还耿耿于怀于昔年之事。

——但他的确有些介怀。

两人如今心意相通,虽还未正式举办结侣大典,却也认定了要与彼此携手大道。这段时间他二人日夜相伴,又因失忆开解了不少往日郁结,渐渐找回些许曾经的相处模式,仿佛几十年分别不复存在一般。

但这怎么可能呢?

五十年,不是五年,也不是十年,他们真正相处的时间甚至不及分别的一半。如今骤然涉及前尘往事,李忘生才意识到自己对于当年之事也还未能完全放下。

风雪夜之变,于他而言乃是生命中最重要的转折,又如何能轻易放下?

因此当谢云流进门时,便察觉李忘生神色不愉的坐在桌边打理拂尘,神色显见冷淡了几分。

这可真稀奇!

自打两人再见之后,谢云流几乎没见过李忘生对自己生气,无论是前些年匆匆会面,还是九老洞之后提及往事,李忘生都是一副温柔包容的模样,便是开口噎他也温和许多,早不似当年那般直来直往。如今这样显而易见的疏远冷淡,倒叫他生出几分怀念来,便也如少年时惹了师弟生气般期期艾艾凑上去,抬手按在他肩上温声询问:“怎么了?”

李忘生肩膀被他按住,动作微顿,才道:“师兄故地重游,想去拜祭故人实属正常,又何必如此小心谨慎,费心隐瞒?”

“啊?”谢云流茫然,“什么故人?”

见他装傻,李忘生心头不渝顿时变为愠怒:“师兄这几日越发沉默,方才又特地吩咐莫铭避着我去做准备,言及故人……不正是想去祭奠废帝,又不愿我得知?”

谢云流这下明白他气在何处了,急忙喊冤:“我为何要祭奠他?忘生,你误会了!”

误会?

李忘生心头翻滚的不悦因他此言微顿,而后就被谢云流一把搂住:

“想什么呢?我的确吩咐莫铭去做些准备,却与温王何干?”顿了一顿,才道,“我是让他提前回刀宗,将与纯阳有关的故人都打发出去,省的你看了心烦。”

李忘生怔住,这个理由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。他反手抓住围于胸前的手臂,仰头看向谢云流:“为何?”

谢云流叹气道:“先前我邀你来刀宗时,你便不甚喜悦,临近东海后更是沉默。我时常在想,是不是不该因一己之私,强行带你来此。”

他将人更紧揽在怀中,下颌抵在李忘生肩上,温声道:“但是忘生,我有私心,想让你亲眼见见刀宗,见见我这些年落脚的地方。我希望将我的一切同你分享,也希望你能接纳属于我的一切——分别的这些年,错过的那些事,我想慢慢补回来,所以任性了这一回,又难免忐忑于这一遭。”

李忘生眨了眨眼,没想到自己隐藏的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心思,竟都被谢云流瞧在眼里,一时哑然。

“我知道你不喜欢刀宗,或许也不喜欢离开纯阳、前来刀宗的静虚弟子。”谢云流慢慢剖析心中想法,语气中隐藏着些许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忐忑,“所以我让莫铭提前回刀宗,将他们暂且安置好,等你什么时候想见了再瞧瞧,不想见的话就别出来碍眼。”

“师兄过虑了,忘生并未不喜刀宗,也未不喜静虚的弟子。”

听到这番话,李忘生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,他站起身来,转身面向谢云流,赧然道:“先前是我想岔了,还以为……但我既然愿与师兄来此,就没有半点不愿,我想看看刀宗,也想看看那些弟子在师兄的教导下长进了没有。师兄快将莫少侠叫回来吧,别因——”

“让他去吧!宗主携宗主夫人归来过年,总要提前做些准备。本想给你个惊喜来着,结果险些成了惊吓——”谢云流打断了他的话,眉眼飞扬,显然心情大好,“不过忘生,你先前……该不会是吃醋了吧?”

“师兄别胡说!”

“好,是我胡说。”谢云流也不与他计较,忽然将人一把抱起,不顾李忘生的挣扎走向内室:“但你胡思乱想编排于我,这事儿可不能就这样算了!好不容易碍事的走了,咱们先来算算这笔账!”

李忘生大惊,被按在床上扯开腰带时急忙拦阻:“等等!师兄,一身风尘,先别——”

“无妨,就罚你先陪师兄一起洗个澡,再说其他不迟。”

说话间他已将李忘生才穿好的外衫褪下,三下五除二去了己身束缚,抱着人“噗通”一声跳入浴桶,登时水花四溅。

这一折腾,便是通宵彻夜,什么顾虑忐忑,尽数在缱绻交心时消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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