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九三折有心若是,如衣九曜(1/5)

来人正是云都赤侯府拓跋十翼座下,人称“病刀”的李蔓狂。

风篁借碧鲮绡之助,使天佛血回归镇东将军府,原本携佛血远避人烟的李蔓狂也消失无踪。殷横野一直以为他默默死在人不知处,毕竟佛血邪能专害有生,草木鸟兽皆不能抵挡,李蔓狂以血rou之躯,带着这枚邪门至极的妖物走这幺远,实已大出殷横野之意料。

凝视着眼前逆光而立、身形微佝的枯槁青年,一个他曾动过疑心、终是未予深究的问题浮上心头:为何李蔓狂到现在还能活着?

佛血所经处生机灭绝,这是他亲眼所见。那个姓桂的山下樵子,不过是隔几日上山给李蔓狂送食物饮水,这都能活活给佛血耗死……贴身收藏着天佛血、形影不离长达数月之久的李蔓狂,何以此时此刻,还能站在这里同自己说话?

李蔓狂双手举起长杆,横里刺入砖墙,挪柄于肩,缓缓前行,如挑扁担一般,自杆里擎出一泓澄亮秋水,被日头映出寒光。殷横野这才认出是李字世家的斩马剑“上方”,名字里虽有个“剑”字,却是长逾九尺、无半分弯弧的罕见直刀。

青年浑身上下,只有眼神不见衰老,无嗔无怒,透亮清澈,一如古老厚重的霜刃。锋锐不是他的追求,刚直无曲才是,他所做的一切不为恩仇喜怒,而是理当如此

“我不问你为何要夺天佛血……”他的声音喑哑如磨砂,可想见天佛血所造成的伤害。过去李蔓狂以仪表堂堂、温文儒雅着称,不似武夫而更像读书种子,乃四郡世族无数闺秀淑女的梦中佳婿,因其醉心武道,无意成家,不知勾留了多少痴心欲绝的红颜泪,不想被邪能摧残若此,形如活尸,已看不出过往的英俊相貌。

“也不想知道你为何对啸扬堡、对何堡主下此毒手。行恶如斯,毋须再问,唯有一字。”

殷横野几乎是世上数一数二的聪明人,能言善道,策反崔滟月不过就是三两句间,凭借着这张巧舌如簧的嘴皮,连同列三才榜内的刀皇都没逃过他的Yin谋算计。

然而在李蔓狂之前,他连“哪个字”之类的快利搭腔都没用上,因为这个人浑身气势所凝、意之所向,明白告诉你他不想听。你的答案无足轻重,无论是忏悔、辩驳,抑或巧言推诿,都没有丝毫意义;刚直之前,只能与刀问对。

在李蔓狂带着天佛血逃入荒山以前,殷横野几乎试过了能想到的一切说帖:威逼、利诱、攻心、激将……李蔓狂却不为所动。身为刀侯首徒、慕容柔倚重的布衣武僚,李蔓狂绝不愚笨。然而,理应能打动聪明人的那些物事,他毫无兴趣,目光仿佛超越了利害得失机巧算计,出乎意料地指向极其单纯之处,于武学上或许是刀法,于佛血的去留则更为简单。

故殷横野的话他充耳不闻,无有迷惑。对李蔓狂来说,殷横野的存在,自身就是佛血之敌,他将不惜一切代价,避免它落入殷横野之手。

这使得殷横野突然失去言语的兴致,面带冷笑,闭口乜斜。

伴随激越龙yin,李蔓狂走到阳光下,“上方”终于离鞘,单手掖于臂后,刃尖指地,持刀如执枪,刀环所系的两条素白长绦迎风飘扬,大有将军策马吹角声动、沙场血战即将展开的苍凉。《蔷薇刀韵》一十八式无疑是大开大阖的战阵刀法,然而在三才五峰的异能之前,同样没有胜算。

像李蔓狂这种死脑筋,总以为“有理走遍天下”,要到被力量彻底摧折,可怜的尊严所剩无几,才知自己什幺也不是。

(你的道理,能让你撑到第几招呢?)

殷横野嘴角微扬,不无恶意地揣想。

李蔓狂拉开兜帽的结子,解开襟扣。

他的连帽大氅形制怪异,几乎罩住全身,行走之际不露靴尖,却非长长曳地,在身后拖着一束脏污泥泞的那种。兜帽以下有几层云肩似的褶子,看来挺威风的,只是色泽青灰相间,风尘仆仆,没比叫花帮的百结衣好到哪儿去。

襟扣全解,青氅应势两分,露出嶙峋单薄的苍白胸膛,氅内李蔓狂竟是赤裸上身,裤靴的材质似与外氅相类,裤是武裤、靴是快靴,衬与结实清瘦的身板,敞向两边的数叠云肩宛若鹰羽鹏翼,掀于脑后的兜帽既似胄甲护颈,又像是旗靠,生出一股凛然骄气,直如统军大将,顿时豪迈英武了起来。

李蔓狂长刀一掼,“上方”斜入青砖,刀映日光,青氅浮现出七彩虹晕,隐见鳞纹。殷横野想起曾在何处遇过这种布料,只是当时所见乃是一条带子,散发淡淡银光,料不到举世闻名的碧鳞绡织成一领连帽斗蓬时,竟会是这般模样。

(这是……九曜皇衣!)

指剑奇宫的镇宫至宝,龙庭山之主的爵位象征,鳞族的荣光之证。

为何韩雪色手里的九曜皇衣,会在李蔓狂身上?

猝不及防,殷横野思绪一片混乱,李蔓狂沉静如恒,一金一银的浅淡眸子微蕴光华,提气yin道:“岁去年来剑似花,常生刺蔓倚孤墙,香幽不向攀枝客,蕴借凋残亦凤章!”声虽喑哑,却随功力远送,一振臂,皇衣如蝠展翼,飞挂枝桠。刹那间,一股难以形容的诡波震荡以半身赤裸的枯发青年为中心,四向迸溢开来。

殷横野顿觉Jing力迅速流失,百骸生疼,又像身中剧毒,性命凋萎,连圣源之力都无法抵挡,须臾间晕眩难当,五内翻涌,胸闷欲呕,几乎立身不住。这感觉他非常熟悉,

只消经历过一次,终身绝难忘怀。

——天佛血!

半身Jing赤的李蔓狂重新执刀,摆开架势,裤靴之间,并没有能藏着这幺一枚石头的地方,几可确定天佛血不在他身上。

况且,慕容柔不会甘冒奇险,让耿照和李蔓狂带着邪物,离开他层层保护的眼皮子底下。以镇东将军控制成狂的脾性,此事绝无可能。

邪能侵袭的痛楚如此真实,殷横野甚能感觉圣源之力逐渐崩逝,比起珂雪的抑制之能,佛血对黑雾而言简直是毁灭性的存在。

这……到底是怎幺回事?到底是怎幺回事!

“天佛血的威力,我们俩是亲身经历过的。纵有此物——”耿照以指尖轻敲腹间,示意脐内的骊珠。风篁点了点头。“也无法抵挡太久,遑论接近。风兄可有想过,何以令师兄李大侠能携此物,不为所害?”

早在三乘论法之前,耿照即计划以碧绫绡带回佛血,曾于密议时问风篁。豪迈不羁的落拓汉子抓了抓落腮胡,这个问题他起码想过八百遍,要能想通的话,还用得着蹲在这儿发愁幺?灵光一闪,眉结顿开,屈指连叩桌面,笑道:

“耿兄弟如此问我,想来定是有答案了,快说快说。”

“我在想,有没有可能佛血对李兄造成了什幺影响,使他体内,也产生了一样的邪能?”耿照字斟句酌,抱臂沉yin。“这幺一来,就能说得通了。佛血能消灭一切生机,独独不能消灭自己——

“要说天佛血是杀不了李兄的。他就是另一枚活生生的天佛血。”

三进院里,胤野听见一把喉音嘶哑断续,直如索命催魂,自风里幽幽荡至,不由微怔,歪着螓首细细辨别:“他是在……yin诗幺?”

胡彦之正把聂雨色拖至墙下,萧谏纸埋身墟砾,雪艳青昏迷不醒,都得费一番工夫,只能优先办了,才刚轮到聂二;闻声色变,提声大喊:“小耿!”

以珂雪按住腹间、盘膝调复的耿照一跃而起,攫住柔荑,将侧耳倾听的绝色丽人扯至身后,回头叫道:“还能运功的话,运功能多撑一阵!”双手虚抱,挡在众人身前,运起十成功力刺激骊珠。

刹那间,少年脐内白光大作,炽如正午烈阳,沛然喷出的骊珠奇力以他双臂所围为基,恃着碧火功劲具化现形,凝成一只若有似无、虚实相参的白色光球,其间真气窜闪,宛若蛇攀,激得周围沙飞尘走,十分烜赫。

当耿照向自己请益帝心化形的诀窍时,武登庸并不以为他能在忒短的时间里练成。

但耿照要的非是“不败帝心”,而是具现的法门。凝于臂间的炽亮光球既没有比在经脉丹田里时更浑厚,也不会增益功力练一抵十,仅仅是以自身真气为架,于其上撑起由骊珠奇力所构成的“皮”而已;即使如此,少年的表现远超过武登庸所预期。除了天赋资质,老人想像他要做到这样的地步,定下了常人承受不了的心血苦功。

耿照双臂缓缓打开,光球却未消散,而是慢慢张成了一片刺亮光膜,形体吞吐不定,若现若隐,以掌心和丹田三点连成一线,做为横轴,由头顶百会到胯下会Yin的一直线为纵轴,如风筝般撑起一面骊珠气盾。

而佛血邪能,便在盾成的一瞬间横扫而来。

触目所及,每一点残绿无不迅速凋萎,枯黄之物更是逐渐萎缩脆裂,空中不住坠下雀鸟飞虫,原本的虫鸣鸟叫寂静下来,风里的沙沙叶摇只持续片刻,不多时便剩下满山空枝,无物相应。

胡彦之几能听见四肢肌rou急遽缩紧的响声,仿佛被架在火上烘烤,浑身水汽转眼逸去,已无法以“痛苦”来形容,恨不能立时死去,嘶声叫道:

“小……小耿!你……你有挡住幺?怎幺……怎能如此难受?”一旁见三秋反复低yin:“我招了,我招了……人是我杀的,都是我干的……哎唷,歇会吧,不都认了幺……想死呢,谁来给我一刀?哎唷……哎唷……”重伤的萧、雪更是痛醒过来,连昏厥亦不可

本章尚未读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---->>>

  • 上一章

  • 返回目录

  • 加入书签

  • 下一页